我们无法选择家人,却可以选择掌控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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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心理
发布时间:2024-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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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的家人既不可爱,又不可怕,只是各忙各的,有点冷淡。 我的运气很好,家人都很可爱。可是我还是常常觉得:“这好恐怖呀!” 每次去餐厅点菜,我都喜欢点些没吃过的东西,等到食物上来了,如果真的难以下咽,像日本纳豆这么诡异的话,我就只会乖乖尝点味道,全当是把钱用做“观摩费”,花钱进博物馆去看两千年前的干尸木乃伊,增长些见识。 点到不好吃的菜,起码是自己点的,起码有这么点自主的尊严、任性的快乐。 恋爱遇到不良的爱人,起码是自己选的,起码有这么点自主的尊严、任性的快乐。唯独“家人”,既没经过“点菜”的步骤,又不像恋爱,可以“交往一阵子看看”。 头发指甲,你还可以染染剪剪、自得其乐一番,虽不满意,但总能整到尽量满意为止。 再烂的菜,撤离桌面也就恶梦消失。家人则每天上桌、各种表情,最要命的,他们还会开口说话! 虽然我“配备”到的家人已经很像样了,可是凭什么不能让我再挑一挑? 有部比利时电影叫“托托小英雄”,主角托托从小就坚信自己和隔壁床的婴儿,是在育婴室火灾时,被两对慌张的爸妈抱错了。 托托认为邻居那一家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家人。邻居帮小孩过生日的排场,是原本该自己享用的排场,邻居家的华屋、轿车、美好假期……全部都应该归他! 他幸福的一生,都被抢走,而强盗留给他的,是一群他不要的家人、一个他不要的人生。 托托没疯。托托只是把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个“为什么不是我”的疑问和遗憾,放大了一百倍而已。 平民家的小孩,想要生在权贵之家:“为什么不是我?” 富豪家的小孩,想要生在平凡之家:“为什么不是我?” 托托越活越生气,做了一个荒谬的决定——他开始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要把原本属于他的人生抢回来! 问题是,我们大部分人跟托托不一样,我们没有“假想敌”。 我们也许跟托托一样,被“配备”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家庭。 可是胜过托托的是,我们可以制造一个自己的人生,不必像他那样,死盯着一个“别人的人生”不放。 托托像电子游戏的主角一样,已经被设定了程式,不完成任务,不能结束游戏。 想像一下被关在电动玩具里的凄惨,你就会觉得自己很幸运—— 人生最大的乐趣,在于“答案没有正式揭晓”前,什么都是可能的。
在长大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我在外国人写的小说里,得到比较多的力量;为什么我在看外国人的戏里,也得到比较多的力量? 后来我发现:外国作品出现的主角,常常是自己面对自己的人生。而中国人作品的主角,要不就是被“家人”团团围住,要不就是被“国家民族”当头罩住,闷死人。“被一群最啰嗦的家人,做最持久的纠缠不清。”——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红楼梦,红楼超级大恶梦! 如果有善心人士挺身而出,把《红楼梦》改成过关游戏,立刻就能凸显男主角贾宝玉成长的艰辛了—— 贾宝玉,不断被家里的女人攻击着,奋勇向前、过关斩将,这关全部都是林黛玉幽幽出现,用眼泪攻向贾宝玉,下关换成满天的贾母老祖宗,不断把一顿又一顿的美食,硬往贾宝玉嘴里塞……守关的大怪物是贾政爸爸,疯狂地用棍棒乱打贾宝玉…… 唉,这样的日子,过了一百二十回,贾宝玉怎么可能不出家? 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恐怖,没有代表性吗?我有点不相信—— 请不要忽略,在整个中国文化里,贾宝玉,是知名度最高的少年啊! 当少年罗密欧为了爱而叛离家族的时候,少年贾宝玉正被三姑六婆烦得快要窒息了! 我难免会想到在没有翻译作品可看的年代里,所有厌恶家人、内心狂热的少男少女,把眼睛望向戏台捏造的世界时,竟然也是看到如此气闷的贾宝玉,一定会很绝望吧。 还好,我们总算也有几个不那么“正派”的少年,像“封神榜”里哪咤这样的野孩子,实在让我眼睛一亮,精神振作了许多。 哪咤,任性又逞能,杀了他爸爸也得罪不起的龙王之子,为了让爸妈不再为难,少年哪咤自杀结束生命,把毁坏的肉身退还给父母。 中国少年与家庭的关系,要不就像贾宝玉那么恐怖,要不就像哪咤这么恐怖?
写故事的人,大致上是觉得人生充满琐碎杂质,生活又很单调,周遭世界也不怎么迷人,只好动脑动嘴动手,捏造些有意思的人生出来。 对我们这些看故事的人来讲,一个又一个被捏制而成的人生,是值得观摩的,是可能有启发的,是可供自我安慰的,是我们这黯淡世界的炫丽橱窗,神秘出口。 看故事的少年,一样也期望能看到为他们而设的橱窗、为他们开辟的出口。 大部分的中国故事,在讲大人的人生。大人的政治,大人的道德,大人的感情婚姻,大人的家庭。对所有站在生命橱窗前张望、偶尔推开生命之门探探头的少年来说,哪能领会其中的奥妙? 从《红楼梦》一路看到张爱玲的话,人生是很不堪的,欲望是很龌龊的。 这当然有可能很真实,很能呈现某种人生的真相,但对许多被困禁在家庭多年,等着拍拍翅膀试飞的少年来说,这些“真相”是很扫兴的。如果你去看电影,才开演十分钟,电影院就误把结局先放映出来的话,怎么可能不扫兴? 中国故事里,有少年情调、活得起劲、让人很想展翅飞离家庭、自己开辟痛快人生的,是金庸的小说。 他们不必像贾宝玉那样被锁在家里,因为韦小宝出生在妓院,杨过是孤儿。他们吃尽了世界的苦头,所以他们不来那一套“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骗人把戏。 民族国家的大枷锁,他们两个“试穿”之后,立刻很识相地“退还”了。 写故事的金庸,从来没有明讲过他是受够了中国少年永远被家庭、民族所牵绊的郁闷,可是我们左看看杨过,又看看韦小宝,实在很难想象金庸不是在替闷了好几世纪的少年出口气。 这两个少年,从来没有以家庭或国家为理由,停止对人生幸福的追求。 他们有弱点、有挫折,但他们也相信人生的价值,不轻易退缩、不找借口放弃。 跟“托托小英雄”的托托比起来,杨过和韦小宝更倒霉十倍。可是他们不去“抢回来”别人的人生,他们自己搞定。 韦小宝得到过瘾的人生,杨过寻得的是宁静和幸福。不管是什么,起码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出生的家庭尽管不能任你挑拣,人生却依然是你的,请务必善加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