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督导对于我们中国大陆的心理咨询工作者是一个既时髦又陌生的名词。 时髦是因为当西方的心理咨询理论和技巧近年来大量涌入大陆时,大家注意到它在西方心理咨询专业人员培训体系中所占有重要地位; 陌生则是由于它才刚刚被我们认识,还未形成规范的督导体系,在我们当中并没有多少人曾接受过专业的督导。 做心理咨询师的这几年来,我深知自己心灵所获得的巨大发展与督导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当时流过不知道多少的眼泪,挣扎过不知多少回要不要再去见督导,可是现在回想那曾经历过的种种痛苦与欢欣,总是禁不住对自己会心地微笑——经历过痛苦收获的果实是那么甜美。 这里,我将自己从心理督导中所得到的一些收获写下来。 01 自我认识 见个人心理督导,就像做心理咨询,是需要预约的。所以,我并不是在对某个个案感到困惑和苦恼才去见督导。可是,不论我是否有对个案感到有困难,每当我按约定的时间去接受督导时,我总会在督导的协助下发现自己的盲点。这种对自我认识在深度和广度上的增进是我感触最深,也是影响最巨大的收获。 可是,咨询的过程总是在围绕着表面的问题周旋,难以深入,也就难以与来访者一起探索问题的核心。着急和无奈经常困扰着我,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在督导的时候,我很想听督导老师分析我在咨询中所存在的问题,并给以指导,然而督导并没有批评或教育我,而是让我去体会那无奈的感觉。 当我去感受心中的那份无奈时,发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有些喘不上气来,眼泪一下就要从眼睛奔涌出来。 在督导的陪伴下,我走进了心中从未被意识涉足的角落。那种无奈的感觉并不是来自咨询的难以进展,而是有更深层的根源。 我意识到自己在童年时就常被这种无奈感萦绕。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的父母好像很忙碌,没有时间和精力注意到我,而我也很担心打扰他们,给他们添麻烦。当我遇到困难时,常常没有人能给予帮助和支持,因而感到非常的无助与孤独。 久而久之,我建立了面对困难时的防御,在无意识中建立了“世间的许多事情本来就是难以解决的,人是弱小的、无奈的”的观念,用此来接受或忽略痛苦,以保护自己的心灵免受伤害。 在表面上,我能够乐观、豁达、超然地面对痛苦。其实,只是将痛苦的感觉与经验象垃圾一样丢弃在心灵深处的一个臭水塘里,上面覆盖上美丽的漂萍。这些垃圾心灵深处发出的臭气影响着整个心理的环境。 结果,每当遇到困难时总是陷入莫名的无奈中,总是不自主地逃避着手解决问题,让事情不了了之。 在咨询中面对来访者的困难时,自己的防御就在无意识中发挥了作用,我再也不可能全身心的聆听和陪伴来访者,再也无法做一面明亮的镜子协助来访者发现其核心问题,而是卷入了自己的人格中的无奈,对来访者的痛苦视而不见了。 如果我不从事心理咨询工作,这种防御可能会是一把完美的保护伞。然而,我选择了做一名心理咨询工作者,它就成了一种妨碍。 幸而,在督导中,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盲点,并在不断的处理它对我产生的负面影响。 在咨询工作中,我开始厘清什么时候的无奈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奈感,什么时候的无奈是来自能力上的暂时的缺乏。 对于前者,我会把它留到咨询后自己处理或在个人体验师的协助下进一步处理,而对于后者我会及时地将来访者转介给合适的咨询师。 虽然,即使在今天我想到这无助与孤独时,眼泪仍然会涌了上来,我很难完全结束这种防御对心灵的巨大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已经能被我觉察、接纳,并经由不断的突破去解除这种防御的束缚:在无助时,学习求助;在拖沓时,勇于自律。 类似这样的自我认识还很多,例如我满足于强迫性地需要别人的认可,对来访者是否满意十分在意,因而难以适时做出必要的挑战; 我因孤独感而痛苦又着迷于孤独,想要投身于人群又害怕与人交往时的麻烦与责任; …… 这些特征一直存在于我的性格之中,但从未被自己意识,并在无意识中影响了咨询工作。 督导使我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以及根源,不仅让我在咨询中更好地察觉到自己的心理特征对咨询的影响,而且让我在生活中能更自主地行动,更少地受潜意识的驱使。 02 对来访者的认识 在学习各种流派的心理咨询理论与技巧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它们对来访者的认识,也就是对人的认识:是否将人看作本能受压抑的神经症患者、是否强调人的外在行为、是否认为人具有潜能等等。 由于经历、经验和主要学习的咨询流派等原因,每个咨询师都具有自己对来访者的特别认识。这种认识必然影响着咨询师对来访者所采取的行为。 督导帮助咨询师意识到自己在咨询行为中所透露的内在人性观,促使咨询师不断发展自己的人性观。 我曾给一个意欲自杀的女大学生咨询。在咨询了三次之后,我感到咨询进行得非常无力,虽然来访者很信赖我,但我不知道如何帮助她走出这种危机的状态,就转介了。 我认为自己对自杀的知识了解浅陋,想通过团体的帮助了解更多的自杀方面的知识,就把个案带到团体督导。督导的结果却比我希望的更深刻,虽然当时我并没有很深的体验,但在很长时间里,我越来越感到这次团体督导作用。 在督导小组成员的建议下,我和其中的两位通过角色扮演回溯了感到最困难的一段咨询过程。我扮演来访者,其他两位,一位是咨询师,一位扮演来访者的男友。虽然,那两位扮演者并不清楚当时的咨询过程,但整个角色扮演与实际发生的状况非常相似。 这样的团体支持与协助,使我有机会去全身心投入地换位体验咨询中所发生的状况:“咨询师”是那样的被动,而我虽然能够表演出“来访者”的眼泪和无力的话语,却不能完全体验她的心情,在表演的时候,心理除了沮丧,只是空荡荡的。当督导小组的成员们各抒己见时,我仍然陷在“来访者”的沮丧状态中,注意力不能集中,听不进去他人都说了些什么。 但有两点留下了印象,一是认为来访者渴望他人有力量的爱,而咨询师没有给她以积极地支持与力量; 二是认为来访者与男友的关系,特别是性关系,可能是重要的影响因素,让她的男友更积极地参与到咨询中可能会更适宜。 很有意思的是,在咨询督导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竟要求大家拥抱我。当他们拥抱我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安心、平静很多。这不是正好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来访者”对支持与关爱的需要吗,而且这种需要的满足是通过身体的接触而达成的,这对来访者会有什么意义吗? 团体督导就在这成员间的互动中让我对自己的个案有了更多的反思。 之后,我问自己怎么会没有理解到她的这种需要。 即使我知道大多数自杀者是无意识地希望通过自杀行为表达对爱、关怀、被重视的需要,然而,在咨询中却完全忽视了它;我也知道亲密关系或性心理对人的影响,但我仍然没在咨询中注意到这种可能性。 经过很长的时间,我才意识到,在我的心中,人是非常孤立的,虽然渴望爱,但不可能经由别人来满足这种爱的需要,如果自己不能自助,谁也无法帮助他;性则是令人恶心,应该回避的问题。 因而,当我面对一个渴望爱的来访者时,便茫然了,一切曾经学习过的理论、技术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我所学习的知识令我从理性的层次思考了这种对人的看法,让我意识到它的不合理性。可究竟什么是合理的呢? 为了解决这个疑问,我开始阅读有关性与爱的书籍,参加有关的培训,并不断在生活中整理自己对性与爱的看法。通过这些努力,我越来越认识到人的复杂性,例如性是人本能的代表,而爱是人精神层面的主体,它们又都涉及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我也愈来愈能够从人的动物性、人性和精神性来完整地看待自己和他人,来认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 心理咨询是一个以人为对象的工作,我认为,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工作者必须对 “人是什么”这个问题清楚的回答的。 透过心理督导,我开始不断反省自己对来访者已具有的看法,并促使自己对人的认识变得越来越丰富。 03 对咨询师与来访者关系的认识 其实,他在生活中也是不断地对他的父母、同学和自己做许多的要求,不按他的期望做时,他会感到烦恼、困扰,但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了后,他又怀疑自己决定。 如果说来访者需要得到咨询师的帮助,我在某种程度上不是也需要来访者吗? 我一直思考督导给我提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做心理咨询工作?”当时,我只是回答“我喜欢”,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说明问题,当督导再追问“为什么喜欢”时,我无言以对了。 自从我意识到我需要从与来访者的关系中获得认可和成就感,我对这个问题就有了至少一个答案。 这种需要被认可的需求是我心中巨大的行动动力,可以促使我去努力获得成功,但在不自知的时候却会妨碍与他人关系。这对来访者来说是不负责任的。 无论是对来访者的认识还是对咨询关系的认识,其实都会最终涉及咨询师对自我的意识。一个具有清晰自我意识的咨询师,才能更好地做一面清晰的镜子,让来访者透过它发现自己。 督导是培养咨询师自我意识的最有效的途径。 一个人对自己的认识是一个没有止境的过程,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工作者,我知道自己将在今后的道路上坚持寻找督导的帮助。我也衷心希望我的同行们也以对自己对来访者负责的态度去参加督导。 1
刚开始做心理咨询时,自己感到聆听和同理做得还很顺畅、自然,因而能与来访者比较容易的建立咨询的信赖关系。